廷伶和尚德愉愉快快地回到了家,家里人都已吃过午饭,正在着急地等待着他们俩回来吃饭。这时,佣人小唐给尚德递过个密封的小纸包,低声说:“这是你刚走后刘府的人送来的。”
尚德顾不上吃饭,向廷伶说:“伶妹,你先吃饭吧!我到书房去看看,一会儿就过来吃。”
曹尚德手拿纸包,心乱如麻,他心里愧歉表妹来后没找时间去看望银珠,猜不透这信上写的是什么。当他进入书房拆开纸包后,失望的只是几行字,在他想来必定又是长篇大论地诉说衷情。然而,就这几行字看完后,他吃惊得变傻了。
信上是这样写的:
想念的尚德哥:
您过年愉快吧!全家都好吧!
数日不见,我寝食不安,明天是正月十五庙会,我已得到父亲的同意,女扮男装去赶庙会,我身着绿色服装,请你在戏台的东侧处等我,不见不散噢,万万切记。
敬此!
你的银妹
正月十四日夜
曹尚德拿着信条昏昏沉沉地走进自己的卧房,懊悔得一头扎进床上的被子里睡起觉来。
餐厅里,廷伶左等右等,就是等不来尚德,她几乎是没动一下筷子,表哥不来,她是吃不进去饭的,但又没有勇气说声自己去叫。这时,尚德的母亲说:“这娃子是干啥的,还不来吃饭,我去看看。”她从书房一直找到尚德卧室,进屋一看,不觉惊奇起来,看到儿子盖住棉被蒙头大睡,就急忙上前掀开被子头,习惯性地摸了摸儿子的头,说了声:“没有发烧啊!”然后就问:“尚德,你是咋回事儿了,还没吃饭,就睡了起来?”
“妈,我有点累,头疼,我不饿,不想吃饭,让我睡一睡就好了,你去吧,别管我。
尚德的母亲无可奈何地回到饭桌旁,向廷伶说:“尚德他有点儿累,睡觉了,你吃吧,别等他了,随后再给他做。”
廷伶听了后,不以为然。她想,表哥是和我一起回来的,我就不累,他怎么会累得不起床呢?心里十分纳闷,猜想是与看到的信有关,但也没有凭据,就吃了点饭,离开饭桌回自己房去了。
下午半晌间,廷伶同姨妈一起走进尚德的房间来看望,尚德闭目不动,廷伶说:“德哥,你好点没有?起床吃点儿饭吧!”尚德没有吱声。
“尚德呀,你起来吃过饭再睡。”他的母亲说。
“妈,你们别再烦我了,让我好好地休息休息,行不行?!”
这生硬的语言,作为曹尚德来说,过去是不曾这样对待母亲的,虽然,母亲不在意,不计较,但,有心计的刘表妹却听在耳里,记在心间,她认为表哥能说出“烦”字的话,这是对她感情上的巨大中伤,她眼含欲泪向尚德的母亲说:“姨妈,我先回房去。”
作者: Harvey Mei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九章 一地相思两处愁(三)
人们常说:“好日子过得快”,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。十五是石桥街庙会,周围乡村远近皆知,每年一次,十里八乡汇聚庙会习以为常。
这天,吃过早饭,尚德事先早就考虑好同表妹一起看会,所以,又向母亲请示:“妈,我今天想同伶伶一起去看会,中吗?”
母亲爽快地说:“中,去吧,孩子们!人多,要注意安全,中午早点儿回来吃饭。”
尚德同廷伶又稍加整妆,因庙会距他家不是太远,所以兄妹俩不用车马,不带随从,徒步出发了。
这庙会,是“关帝”庙会,好像是历史以来每年都在这个时候的一次春会。所以,有固定的戏台,是石头砌起来的,非常高大,戏台在广场的南边门朝北,正在唱《秦香莲》,是地方曲剧戏班子演的,看的人很多。另外,还有传统的“旱船队”,坐船的、划船的全是男扮女装,形态怪异,让人看了不禁捧腹大笑。更引人注目的是有很多人抬一尊“红关爷”大塑像,后边跟着玩狮子的、耍龙的、抬花轿的、打大鼓敲大锣的、吹响器的等串街走巷,人山人海,热闹非凡。令人担心的还属“高跷背桩队”,走高跷的人肩上顶着一根足有十米长的竹杆子,竹杆的顶端用绳子捆上靠座,座上都坐着一个约三四岁的儿童,走高跷的男人有意让身子晃来晃去,摩肩擦踵,那竹杆子一软一软地左右摇摆,凡看到的人都提心吊胆地说:“这是谁家的娃子,怎么能舍得让坐在这上边,杆子要是倒下来就没命了!”还有不背桩的“高跷队”穿得花花绿绿、稀奇古怪,有规律的左右上下扭跳,很是招人喜看。就连耍大刀的、耍花棍的、唱小曲的也比比皆是,真是百艺聚会天地欢,人间一片喜艳艳。
尚德和廷伶衣着雍荣华贵,姿态出众,从人群中穿过来是一道闪光,招来了无数人的眼热,曹公子更显得潇洒荣耀,让人看去绝对会说是:“郎才女貌的新夫妻。”
尚德和廷伶手拉着手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到了戏台的东侧面,这地方有一小点儿空地,他们立住脚,依然是手拉手地向戏台上看去。这时,正演到“铡美案”一场,这是戏的高潮段,也是终场结尾段,人们都是聚精会神地看。突然,有位衣着漂亮的公子拉了尚德的一下衣角,轻声细语地说:“曹兄,你来看戏呀!”这一声的叫,使得兄妹二人慌忙松开了手,同时扭过脸。
曹尚德不知所措地对糊着说:“哎,哎,你也来看戏呀!”他看着这位身穿绿缎袍、头戴金丝绿色圆礼帽、脚蹬一双绿绒靴子的青衣小生好面熟呵!但,就是想不起来是谁?心想:真不巧,咋遇上了熟人呢?忽然,这小生又说:“曹兄,这位是?”指着廷伶问。
“啊!这是我表妹。”廷伶羞怯地看了“绿色小生”一眼。
“好,向您祝贺了,再见!我到那边去看看。”说后,扬长而去,身后紧跟着两个小书童装束的人。
尚德和廷伶发呆地看着他们,俩人同时在想:“这公子行如轻风,言如细雨,面如红粉,真俊呀!胜过“许仙”,强过眼前的“陈士美”,他到底是谁呀?”还是尚德先开口说:“伶伶,咱们到那边去看狮子滚绣球吧。”
这时廷伶才从发呆中扭过脸问:“尚德哥,这公子是谁呀!”
“咳!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他是谁,朋友多了,只觉面熟,就是分不清张三李四。”他们说着走着,不觉就来到了双狮争滚一个红绣球的场地,看了一阵子后,他们又走到一个玩马戏团处,两只黄、黑花纹眉头顶着“王”字的大老虎正在相斗,尚德说:“这是两虎相斗!”
廷伶接着说:“必有一失啊!”
刘廷伶不愿看到虎斗的景象,就说:“德哥,太阳就偏西了,咱们该回家了,不然,姨妈又为我们担心了。”
尚德说:“那好吧!咱们就回去。”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九章 一地相思两处愁(二)
夕阳刚落,尚德处理完公务高高兴兴地回到家,他一到门口,家仆立即上前接过马缰绳,他看到自己家门两边的大石狮戴上了红绸彩,大门对联金光灿灿,门头上红灯笼高挂,好一派过年的新气象,特别是那只花喜鹊站在房顶上喳喳叫个不停,尚德想:“喜鹊迎我到家来,莫不是有什么喜事?”他一进到堂屋,他妈就告诉他说:“尚德,你猜猜咱家谁来了?”
“妈,是谁来了?我猜不到,你告诉我吧!是男的还是女的?”
“在东厢房,你去吧,一看就知道了。”
尚德怀着兴奋而又新奇的心情,飞快跑到东厢房的门口停住了脚,他在思索:“到底是谁呀?妈为什么这样神秘,不告诉我,还要我猜一猜?咳!还是进去吧,看个究竟不就明白了吗?”想到此,他未叫门,而是双手推门猛进,他喜出望外,叫声“伶伶!”从胸膛里跳出一颗燃烧的心扑了过去,廷伶正在看书,听到喊声回过头,这时,人已经被大表哥的长胳膊搂在怀里。
尚德的母亲无意地跟在儿子的身后,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般的对待外甥女时,不由得惊呼起来“尚德,不得对你表妹无理!”
曹尚德听到母亲的喊声,像触电一样松开了臂,不好意思地说:“妈,你不记得了,我和表妹小时见面不总是这样吗?”
“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,现在你们都长大了,你不能这样了。”母亲责怪道。
“妈,我总觉得我还没有长大呢。”尚德撒娇地说。
“好了,别耍赖皮嘴,走,咱们该吃饭了。伶伶,可别生你大表哥的气呀!他啊,是个娃子头,永远长不大。”
伶伶涨着火热的脸,轻轻地说:“姨妈,你老人家放心吧,我不会生气的,表哥他心里没什么。”三人说着走着,来到了饭厅。
饭厅里佣人们已经摆上了三桌丰盛的飨飧,太祖爷、奶们及所有到来的宾主都入了席,尚德的母亲把廷伶介绍给未见过面的家人,大家都互相问了好,这时就等着尚德的父亲回来后,再放过鞭炮才能动筷就餐。
人们在寒暄等待之中,呈现出温馨和谐的气氛,满屋子蜡烛通红,老灶爷的神桌上香火缭绕,这就是除夕之夜的特征。
忽然,有人报道:“老爷回来了!”
话音刚落,曹宝山就走了进来,除了太祖爷、奶们坐着未动外,其他人都站了起来,问好,让座,最聪明的廷伶大声说:“姨父!您回来了!来到我这边坐吧。”
大概,曹宝山就听到这一句话是最响亮、最清楚,高兴地说:“噢!伶伶来了,你爷奶、爹妈都好吧!”
“都好,姨父,你快来坐下吧。”尚德看到父亲坐定后,走到院里点燃鞭炮,一时,三挂鞭炮齐鸣,震耳欲聋,在爆竹声声中,全家人共进了晚餐。
餐桌上玉筷飞舞,分不出谁是谁的手,但,惟有曹尚德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筷子头,那就是他表妹刘廷伶的玉指。廷伶纤细的秀手白如雪,白如玉,像是轻歌曼舞似的伸入碟盘中;她那红、白交织的面容,加上身着的那件淡绿色金丝绸缎罩衣,在红烛照耀下,闪闪烁烁,胜似仙女下凡,胜似嫦娥奔月。
在座人们的目光总是时而不断地射向廷伶,她铜铃炯炯、目不斜视、坦诚自然、文雅娴静、落落大方的姿态,美得使人惊讶,到底是春天的花,还是冬天的雪?谁也说不清。总之,如花似玉的刘廷伶,给这个家带来了光彩,带来了欢乐,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。
晚饭过后,万家灯火照亮天空,万家鞭炮响彻云霄,按常理的说道是除夕之夜必熬年,也就是很晚很晚才能入睡。
已是三更天了,曹家宾主各自回房休息,尚德和廷伶都住在东厢房处,是一墙之隔。曹家公馆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,分三层,等于是三个四合院,一个大门,门向北开,中间的一层是主院,除南屋房为堂屋以外,左右均为厢房。
曹尚德躺在床上一直难以入睡,他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。他首先回味到刘表妹餐桌上的倩影;接着想到刘府银珠是如何地过年,又是如何在思念自己;再接着又想到的是还不知名字、未见过面、又要明媒正娶的谭姑娘,自问自愁如何办?尔后又想到姨表妹为什么今年要来到这里过年呢?这一串串、一叠叠的事情,像击鼓点似的敲着他的心。
这一夜之眠,对于曹尚德来说,犹如三秋,一直到天明,他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。在他看来,人世间“难”忧忧,“苦”忧忧,“情”也忧忧,男人、男人真难啊!
大年初一的早晨,为这一年开端的第一天拜年、问好,标志着一年的吉祥、平安和感情的沟通。
廷伶早早地起床向姨父、姨母磕拜,问了安,还收到姨二老给的红包压岁钱。尚德同弟弟尚志早早地也给他们的爷奶、爹妈磕头拜年问了好。曹家的大门,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,人来人往,出入让路,络绎不绝,“曹督察、曹文书……向您拜年了!”的问好声接连不断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九章 一地相思两处愁(一)
曹尚德拖延婚期后,心情安静、轻松,做事认真细致,大胆卖力,艰险不畏,例行特殊使命,一举成功。他为县府写的政绩报告,频频受到省府的嘉奖。
县长亲自给他戴花、授勋。他父亲曹宝山也为之荣耀三分,县政府为他父子俩各自晋级加官。这些成绩,本来是与他父亲根本没有一点儿关系的,但顶头上司硬说尚德年轻,没有他父亲老督察在背后帮助,是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快,哪能办成这样大的事情。
由于儿子的能耐,曹家父子都无不显示出光宗耀祖的派头,亲戚朋友蜂拥而至,真是“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”。门前的车、马多了,人更多了。
自这以后,尚德的父亲脸上总是春风拂面,欣喜若迭,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,有出息了,很有主见,很有才干,不愧是曹家的后代,为儿子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而自豪。同时,又特别赞赏儿子“不恋红颜、不娶妻”的男子汉胸怀,真是老有所托啊!不负众望。由于他是这样想的,这样认为的,对于尚德不迎亲、一拖再拖,他打心眼赞成,老俩口都顺从了儿子。
曹尚德在这拖婚半年当中,他寻机找空闲,先后两次见到刘银珠,三次到过南阳府去看望表姝刘廷伶。这些行动,他的父母当然一无所知。
尚德怀着对两女的爱心,拼命地为官府干事,他说这样心里才觉痛快些,他的成就是“爱的力量”。人们都理解为他的爱心就是爱他这份“掌印文书”差事,似乎是“少壮出英雄”的缘故。他熬过了这激激动动、轰轰烈烈的一年。
大年三十中午,曹尚德全家正准备用饭,忽然,门差报信,说是从城里来了客人。尚德的母亲立即出门迎接,这时从轿子里走出了金光闪闪秀丽飘逸的母女俩,尚德母亲曾夫人笑不拢嘴,喜出望外地叫着:“姐姐,伶伶,是什么风把你们刮来了?”
曾夫人上前拉着姐姐和外甥女的手进入堂屋,坐定吃过饭后,廷伶的母亲向二妹说:“我是来送伶伶的,让她在这里过年吧!我马上就要回去,过年后,你们把她送回去,或者让人来接她都行。”
“姐呀,你也在这里过年吧!别走了,尚德和他爹晚上就回来了,和他们见见面,说说话,然后再商量走的事,中吗?”
“不中呀,二妹,家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回去安排的,我必须走!”
确实,过年的时候,谁家都忙,人来客往的,再说她们姐妹仨都是有个性、说一不二的人。她们的性格是产生于有钱有势的家庭,虽说不上是大家闺秀,但也称得上是门庭里娇宠溺爱出来的“千金”。她们的祖爷是横贯南北的“曾兵头”,从湖北交界的襄樊到河南豫西一带,踏遍了铁蹄。她们的祖父开始领兵,是以除霸安良为旗号,后来成为百倾良田、一发万贯的独占南召县的山霸王,土枪、土炮、兵强马壮,被人们称之为“土匪”。当然,到了她们的父辈,就彻底改变了门庭,以操持土地、果园为基业兴旺发达。仨女出嫁,各奔东西。大女桂花在府城,即廷伶的母亲;二女瑞花在石桥县,即尚德的母亲;三女爱花在河村,即尚德的三姨。她们也都门当户对,享受着荣华富贵。
大姐桂花走后,曾夫人忙碌着让人给外甥女廷伶整理出一套新房间,从屋里的摆设到床上铺盖全是新的,特别是那红亮的棕色檀香木制大床和多彩发光的绸缎被褥,简直是像娶来了新媳妇,这就是当姨妈的对外甥女的真心实意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八章 勇敢的心(三)
曹尚德见到了刘银珠后心里也舒展多了,他到县政府办完公事,喜气洋洋的骑上马回到家里。把马拴在门口的一棵大树上,提着张副县长送给他的一条大鱼,哼着小曲,一进房门就叫:“妈!你在哪儿?你看,我给你带回了什么!”
他母亲听到喊声,慌慌张张从里屋走出来,一看到儿子提了这么大一条鱼,很高兴地说:“哟!好大的鱼呀!真是好兆头!娃子,你给我坐下,妈有特大的喜事要告诉你。”
“什么事呀?妈,看你急得这个样子。”
“咳,一说,保准你高兴。是这样,孩子,咱家你是老大,你弟弟还小,就你们兄弟两个,你爹俺俩的心事都在你身上,早两个月就开始操办给你迎亲的事,可哪知你突然得病也就停下来了。事先没告诉你,是因为你一直呆在学校里经常不回家,后来你又呆在河村你三姨家不回来,这哪有机会给你说呀!这不,前天媒人又来催了,说是女方父亲问问到底还娶不娶?今天说娶,明天又不算了。我和你爹商量好了,又找人定了个好时辰,是九月二十六,明个找媒人让他去通知女方家。时间也不算长,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,给你说一声,有个思想准备。娃子,你说这是不是特大喜事,难道你不高兴吗?”
曹尚德听着母亲喜悦流水似的讲述,不由得使他那宽额舒展的眉头慢慢紧锁了起来。但,他没有激动,因为他知道父母之命不可违,只有拖延时间,“宋世杰告状,走着说。”一瞬间,他稳定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,然后,抬起头郑重向母亲说:“妈,二老为我操心了,应该说是我高兴的事,不过,妈,你好好想想,我一场大病元气伤尽,现在你把媳妇给我娶过来,圆不了房,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来看待这样的事情,弄不好传出风声,会败坏咱家和我个人的名声,我这辈子就完了。再说,我刚混上差事,上司很器重我,经常派我担任重要事务,也许因为父亲职务的缘故,有意栽培我,前几天明确我兼任承审与督察员。眼前官府又发生了大事件,要我马上查办,我看这桩婚事就往后放一放为好,我求你给我爹好好讲讲,告诉媒人一年以后再说。”
“啊!再等一年呢!那可不中,到时就把我头发急白了。”
“妈,你别急吗,我这不正是跟您老人家商量呢?”
“这样吧,我向你爹说,往后再推三个月,明年开春办,这事不能全由你。”
“那就拜托你了,妈。”娘俩说后,不欢而散。
媒人把曹家延期迎亲的信捎到了谭家,亲家父火冒三丈,当着女儿面说:“这曹家是不是想着我的女儿无处嫁了,非他不可,所以才明欺负我们,今个说娶,明天又来说不娶,拿我们开玩笑,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!孩子,咱干脆向他们提出退婚算了,另选佳婿,他家也没什么了不起,不就是个臭当官的吗,就算我们高攀不上,跟他们断亲吧!”
“不,爹,我能等上他十年,甚至一辈子,这样更好,我能守着爹妈也放心,我才不想早出门呢。”
此小女的言语,听去似乎是一番孝敬,实际上表现出了忠贞的女性,不禁使人感叹:“有情芍药含春泪。”
小女名花绮,是大庄主谭天宝的独生女儿,一十九岁,略知诗书,绘画与刺绣超人,她袅袅亭亭,心慧韵秀,气质清纯,宛如垂柳四季心。她能画出栩栩如生的万川、翱翔凌空的群鸟、干姿百态的石山,她能绣出百花吐艳的花卉、变幻迷离的浮云、飞沙走石的狂风……骏马在她指间奔驰,庄稼在她手心结果!
谭花绮家住在九里山川,人称九里山下“一奇花”。她父亲是位经营丝绸行当的大商人,有蚕山、丝厂,还有商行,是远响苏杭、近响南阳的丝绸大庄主。她母亲是彭家闺秀,淑女皆知。由于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高山教她学会攀登,大地教她学会求索,天地作纸山作笔,造就了她扑朔迷离的人生。她父亲贯穿南北的金丝银毯,都是由她“锦上添花”的。
就是这样一位明亮风光的女性,她等待曹家迎亲,盼到三月过半年,过了半年是秋天,一直到越过严寒,也未能见到曹家的人影。她的父亲非常生气,劝说女儿决意要与曹家退婚。她的母亲暗自伤神,也有点随和她父亲的意愿。但她却誓与高山共存、与日月共辉的气吞山河的浩瀚气度,不介意曹家娶与不娶的事,因为她说:“我一样的过,我一样的活,我就是我。”看起来,她真有点儿“烈女不把二夫嫁”的肝胆。
谭花绮还向她父母说:“你们就我这么一个女儿,我愿守着你们过一辈子,可千万别再逼我了。”她的父亲谭天宝,看到女儿有如此般坚决的态度,以后,就再也没有说过让女儿退婚的话了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八章 勇敢的心(二)
第三天上午九时,曹尚德带领十多人骑着高头大马,威风凛凛地来到了刘府。刘府家人列队欢迎,轰轰烈烈地迎进了“理事园”会客室。会客房间油红漆的桌上摆满各种茶、果、点心,好一派礼宾气氛。刘府的主人刘老四首先讲了本府的保安状况,曹尚德又进一步询问了该府的枪支弹药配备与护卫人员数量。然后,提出要到府院内各处走一走看看。
曹尚德一队人跟随刘府主人,目不转睛地转完八个园,惟有“青竹园”主人未带去。事先,马二在曹公馆已经把刘府内宅的状况介绍过了,所以曹尚德马上向刘老四问道:“刘四爷,你府以“九园”著称,为何只让我们看完“八园’就止步了呢?”
“噢!曹文书,是这样的,西边还有一个园是“青竹园”那是女孩子住的地方,没什么看的,就不要去了吧!这一班子人会吓着她们的。”刘老四很难为情地说。
“那好,这样吧,我一个人去,我想看看竹景,我这个人是最喜欢竹子了,走时我还要拔一棵,拿回去种植。”
曹尚德话里有话地说着向西边走去,刘老四立即跟上他,曹尚德摆手向他说:“你不要去了,照顾一下我的兄弟们,以免给你闹事。”这样一说,刘老四左右为难,但想想,还是以怕闹事为主,就转身陪着曹文书的随从回到会客室。
曹尚德走到刘府内院的西侧后,远远看到“青竹园”醒目的三个大字,他心花怒放,大步流星地进入了园门。
刘银珠听到报信,早已知道曹尚德无可改变的到来,她一直心神不定地在望门等待。事先她打发走了丫鬟,说她要写诗文,需要安静。当她正望眼欲穿时,一道光环进入园内,她霎时眼睛一亮,迎出房门。
这里骄阳普照,寂静无人,只有喜鹊的叽喳声,刘银珠像一只白色的飞鸽,闪闪扑向了曹尚德,曹尚德亲切地拉住她乳白的秀手,怯生而恭敬地说:“你受苦了!”刘银珠的眉下珠泪晶莹,真是“一叶芙蓉托露珠,骏马喜看莲花情”的场面。事情往往就是这样,越是压力大,冲击力就越强,刘银珠大胆地把曹公子接到自己的绣房。
进到房内后,曹尚德用眼扫视了一下室内装饰和摆设,心里赞叹不已,真不愧是名家闺秀之房啊!满屋金碧辉煌,铜床、玉桌、金杯、银壶、文房四宝、书琴诗画,皆皆若市,尤其是那“断臂维纳斯”和“天使”银色塑像,美不胜收,给这个屋子更增添了情趣和诗意,真是金屋藏玉娇啊!使曹尚德大饱眼福,因为他从没有赏识过女子的绣房。他坐在与银珠有距离的玉座上,目不转睛地望着银珠想说什么。因为他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要给银珠说的话,可现在怎么一句也想不起来了,忘得一干二净。银珠也和曹尚德同样,脑子里像海浪一样不停地翻滚着,就是说不出一句话。他们俩相互望着、呆着、呆着、望着,一切尽在不言中……
当尚德正想要向银珠说句什么话时,忽然听到有人喊“曹文书!曹文书!”
银珠说:“这是我父亲,你快走吧!”
曹尚德立刻站起身来,刚抬起步,却又一转念:我大男子敢做敢为,我怕什么?随声便应道:“我在这里!”
可是,这一声把刘银珠吓得脸色发白,她哆哆嗦嗦地说:“尚德,这样使不得,会惹出事的。”
“你别怕,既然我能背你一次过河,我就能背你一辈子越山,男子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,我要名正言顺地娶你,我们堂堂正正的,心地坦荡怕什么,我要理直气壮地保护你,如果我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护不了,承担不起责任,那我还算是什么男人?”尚德这一席话说出,银珠不语了,脸色慢慢地恢复了。
“坐地虎”刘老四一听曹尚德在自己小女儿的房间,不由得火冒三丈,急急忙忙跑进女儿的房间,硬是按耐住“雄狮怒”般地问曹尚德:“你,你,怎么走进这里来了?”
曹尚德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中的物件,慢条斯理,带有蔑视的口气说:“为什么我不能走进这里来呢?我遇到你家小姐,便进屋里说话,向她打听一下外边有没有坏人进入刘府骚扰闺房?”
刘老四赶快接了话茬说:“曹文书,你说严重了,谁敢进入我刘府无礼!料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。”
“那就好了,我有点多此一举了吧!小姐,你说是这样吗?”
刘银珠听到曹尚德转向自己问话,便抬起红润的脸向尚德望去羞涩地说:“哪能呢,只有好好谢谢你了。”这时两人的双目相接,传递示意了要“离别”的眼神。
然后,曹尚德一语双关地说:“刘小姐,我走了,您要多保重,您这里有什么事情的话,可让府里的人去打个招呼,我们一定会关照的。”他又转过身向刘老四说:“咱们走吧,刘四爷,春天我再来拔竹。”
这天中午,刘府设宴招待了曹尚德全体人员。
曹尚德人马离府后,刘老四就马上跑到自己的小千金住处,急切地询问女儿说:“孩子,曹文书都向你说些什么?有没有失礼的地方?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,没安好心!”
“爹,看你说到哪里去了?想到哪里去了?他是个好人,曹文书说话很礼貌,我觉得他很正直。”银珠说完此话,把头低下了。
“那我就放心了,孩子,以后外边来人,你可千万不能再接触了,听见没有?我的乖女儿。”银珠没出声,向她爹点了点头,刘老四才站起身离去。
刘银珠好像经历了一场围缴战,这时的心里才觉得踏实下来。她在想:真是老天保佑,既见到了曹公子,又没招灾惹祸。她从心底里无限佩服曹尚德的过人胆识和大男儿气派,遗憾的是相见时间太短太短了,真是“相见时难别亦难”,没能来得及把心里很多很多要向他说的话讲出来。总之,她非常愉快,她高兴得在屋里悠闲地走动着。忽尔,她又拿起琴,奏起了《关山月》,那激昂的音乐冲出了刘府,撒向天空。她多想,琴声就是她的心声,能摧化冰山,能倒流河川,唤来明媚的春天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八章 勇敢的心(一)
曹尚德母子由南阳府城回到自己家中,已是桂花盛开,金叶果红季节。
曹尚德由于长期有病,不得不辞去了在学校任教的工作。如今,曹尚德的身体基本康复了,全家人都很高兴。父母亲生怕他在家里无所事事再闷出病来,就托门子,找关系,在县政府为曹尚德谋了一个刚刚的空缺,担任了县政府的文书,是个拿官饷的范儿。曹尚德走马上任后,每天批阅公文,颇有职务权威含量,受人恭敬。
这天下午,曹尚德正在办公室分发公文,忽听有人报告说:“曹文书,河村刘府有人来求见你。”一说到“刘府人”,曹尚德像离弦的箭一样,飞出了门外,当他一眼看到是个马夫模样的人,心里咯噔一下就凉了半截,但对他仍有说不出的诱惑,另眼看待了马夫,热情召见到屋里,倒上了热茶,递上了香烟,然后再准备问话。
马二既不喝茶,也不抽烟,先开口说话:“我是河村刘府的长工,姓马,奉二小姐之命,我从学校问到这里,二小姐写给你的书信,让我亲手交给你,并要有你的亲笔收到字据,你若有什么话我也可以带给二小姐。”
曹尚德听着马二的说话,像听到歌一样流畅和愉快,他怀着按捺不住的激动心情接过了马二递给他的信件,嘴里不停地说:“那好,那好,你先坐。”
曹尚德不知是慢,还是快,终于拆开了信,他颤抖的手按耐住快要跳出来的心,睁大眼睛看了下去。看着看着,他的眼泪刷刷地掉落到信纸上,马二好像听到了雨点落地的滴滴声,当他抬头向曹公子望去,只见曹公子挥泪的手如水洗过一样正在身上擦摸。
马二劝说:“曹公子,您看到二小姐写给您的信应该是高兴啊!怎么难过起来了?”
“应该高兴,应该高兴!我这是为死去的芳芳而难过。”曹尚德以小芳为由,掩盖了他过喜而生悲的激动心情。
曹尚德擦干泪水,稍停了一会儿向马二说:“马师傅,我现在就跟你去见二小姐行吗?”
“不中啊!曹公子,刘府的大门你是进不去的,再说,你也不能见二小姐,如果让老爷知道了,可是要命的事呀!”
“那你说该怎么办?我一定要见二小姐,今天不能去,改天一定要去,现在我就给你写个信条,请你转交小姐。”
曹尚德不愧是个文学造诣很深的人,提笔一挥而就,写出了诗文:
孤星两颗各一方,
独行夜空暗茫茫。
今日阅悉心明亮,
扫尽浮云后日往。
尚德把题诗的字据交给马二,并送走了他。回到家后,他又悄悄地一人钻进了书房展开了银珠的信,一遍一遍地看下去,看得没遍没数。
晚上吃饭时,佣人们刚把饭菜摆上桌子,他也不问别人吃没有,自己端起碗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,好像今天的饭菜特别香。由于发自内心的喜悦,他吃着笑着……这情景被他母亲看见了,说道:“尚德啊!你今个是咋了?吃着饭憨笑什么呢?是不是又做‘银珠’梦了,别学傻了,慢点吃吧!”
“妈!我真的捡到了银珠。”
“在哪儿孩子,让我看看。”
“在我的心里,谁也拿不走。”曹尚德非常自信地向母亲说。
“又疯了不是,在胡扯什么!今后你要好好的去给我干差事,不准胡思乱想。”娘俩互相说了一通,一笑了之。
是的,曹尚德万没想到刘银珠和自己一样的相思,他原想与刘银珠的偶然相遇所产生的感情,不过是一场梦罢了,也许,说成“一厢情愿”会更恰当些。他整天担心高攀不上,梦里想死。然而,却哪知刘家千金真真正正、实实在在地爱上了自己,真是“三生册上曾相约,一段痴情意永长。”他感动,他兴奋,他觉得自己芳心有所依,人间春景无绝哀,因而激情纵生,喜在心间。
马二到家回禀了二小姐,把曹尚德写的信件“收据”交给了她,银珠看过后,同曹尚德一样的激动,她兴奋得真想跳上三丈高,在她心里好像是“万物熠熠生色彩,露光七色为她歌。”
刘银珠高兴万分,然而,她又担心有余,想到尚德后天的到来,将会招之什么样的是非?后怕的心理,在脑子里拧成一团。因为她的家庭是一个封建势力极深的大家族,她的祖父和父亲是这个家族的夹板,女子的“三从四德”之约束身不由己,由此,她的兴奋与哀伤,使得她彻夜不安入睡。
第二天早晨,银珠立刻找来了马二,吩咐他迅速到曹公馆向曹公子讲明千万不要来,马二受意而去。
当马二到了曹公馆时,曹公馆派出的人也到了刘府。
刘府的刘四爷见了县政府的使者四人,都是骑马挎枪,惊得“坐地虎”左右侍奉称好,心生疑虑。这时,来者四人中的一个小头目开腔说:“你就是当家刘四爷吗?我们奉县政府的指令,明天上午到你府巡察安全状况,曹文书代表县长要亲自光临,你们要作好准备,不准怠慢,不得有误,听见没有?”
“是,是,我们欢迎,欢迎!”刘老四战战兢兢地说。
“那好,我们就走了。”带头的人说。
刘老四恭敬的把来使送出大门,大冷的天,他竟出了一身汗,因为他知道地方保安的厉害,他堂堂的大刘府也是惹不起的,何况河村还在石桥县政府的直接管辖之内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七章 刘廷伶情有独钟(三)
刘廷伶无意中在隔壁房全部听到了姨妈和她母亲的谈话,她暗暗哭泣,哭了很久很久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泪水淌糊住眼睛才睡去。
廷伶为表哥即将要离去,而且回去后就要婚娶而难以接受,她无法摆脱大表哥闯入她心境后的欢欣与痛苦,长久而炽热的感情,孕育了她与大表哥如河如山的爱,真是“千般爱怜羞乍起,万种温柔喜忧惊”。她没有写过诗、没有绘过画、弹过琴,然而,她心境里的感情之爱比诗浓,比画美、比琴更悠扬。她虽然对任何中伤的事情都不在意,得理还能让人,可与表哥的情缘无法消失和转移。她想,若要与表哥情断,除非河水干涸、山岳摧,决心独自默生。她似梦境、非梦境的想想哭哭,哭哭睡睡……
早晨一醒,便是珠泪满盈,她无法改变自己,也无法改变别人,只有以泪洗面,泪,就是她的心。但泪又使得她变得坚强而果断,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首先站在梳妆镜前观看自己的容颜。唔!两只秀丽的眼睛肿得像桃似的红大,她想:这如何能见得家人呢,怎么说哪?就采取了“金蝉脱壳”之计。她速速的趁家里人还都没有起床写好了两个信条,一条是给她母亲、姨妈写的,说明同学家里有事,请她去帮忙,两天后才能回来,特别注明不能送姨妈,请求多多原谅,这个信条放在了堂屋桌子上。另一张信条是给她大表哥的,上面写道:“德哥,我因外出,恕不能相送,待到冰解花开时,伶妹前去接你来……”她再也写不下去了,这种“花自掩面、石自隐”的做法,实在令人心酸。她把这个信条悄悄地放在了还在熟睡的表哥床头枕边,欲泪晶莹地凝视了表哥一阵,便挥泪转身而去。
曹尚德一夜都在思想着就要离开表妹家了,这次来咋不愿意走呢?一说到“走”字,心里马上就忐忑不安起来。他想来想去还是因为表妺廷伶的影子已深入到自己心里,他觉得好像是都长大了,现在到在一起跟以前的意味绝然不同了,这种滋味是无法表述得出来的,就连表妹的模样和姿态也发生了彻底变化,毛骨脱褪掉了,容颜更出众,亲切、羞涩得像避风的玫瑰花,像掩面的含羞草,在某些方面她比刘银珠更具特色。为此,他辗转反侧,心里充满刘银珠,脑子里弥漫着刘廷伶,哪个都难以丢掉,他梦想“二刘相伴,终成眷属”该是多好啊!
当尚德一觉醒来,便是到了起床的时候。他索性坐起来后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信条,看后颓丧得又躺下了。他懊悔昨天晚上没能找表妺好好诉诉衷肠,他想把自己对表妹的无可按捺的冲动感情像开闸的河一样倒出来,以表明爱心。然而,廷伶却不辞而别,爱在不言中。他们彼此间的爱心皆皆于胸,都留下了一串串含辛茹苦的泪珠,都刻下了一道道无可抹去的烙印。尚德思绪万千,泪流满面,痴痴痛痛,情悠悠:
飞絮飘飘,
山河妖娆;
爱似崇山,
相思如潮;
心中的人儿啊影俏俏,
不管你爱我与否,
不管你远去迢迢,
我在梦里把你寻找。
飞絮飘飘,
日月照耀;
爱似杨柳,
情系枝梢;
心中的人儿啊忘不掉,
缭乱春愁泪涛涛,
絮尽花谢情未了,
我在梦里把你寻找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七章 刘廷伶情有独钟(二)
刘廷伶由于心地良洁、无私,能称得上是“天地宽”,所以,她从不计较小事,能让人且让人,不去揣摩恩恩怨怨的事情,尽管大表哥“银珠”梦不断,她并不介意,一大早向姨妈问过安后,依然消停自然地来到大表哥的住室问好。
她的表哥为刚叫“银珠”之事姨妈来询问过,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,接着这位姨表妹又进屋,使得他心境焦躁不安,回旋不及,便急促地应酬说:“小妹,你起得早,安好!安好!……”
“表哥早安!”廷伶含着情丝万千,仰起安祥微眯的笑脸回敬了一句问安的话。
“安好,安好,都早安。”尚德又忙乱的、词不达意的回敬一句。
曹尚德面红耳赤,语无伦次,刘廷伶看到大表哥今天这副模样,既觉得难为情,又觉得好笑,便说道:“表哥,你先洗漱吧!”就告辞了。
刘廷伶姊妹三个,大姐廷婉早已出嫁走了,只剩下哥哥廷秀他们兄妹俩既没娶、也没嫁地守着父母过活。
哥哥廷秀已经24岁了,硬是不让父母给他娶妻,真是一个潇洒人生大男子。他一面尽力地协助父亲操持商行,一面奔波大事,整日整夜不回家,他向父亲说是跑生意做大事,既然为生意大事跑,他父亲就无话可讲,不加阻挡了,他也确实把生意操办得挺好,很周到。但,按他自己说的跑“大事”的含意究竟是什么?这就谁也不知道了。
一晃一个半月过去了,天气进入中秋,尚德的病已经痊愈,家里人捎信说:“后天接他们回石桥县城。”
此消息如同炸雷,震得刘廷伶坐立不安,但她终归还是能掩盖住“终有一别”忐忑不安的心情。
当天晚上,廷伶的姨母提前与她的母亲话别说:“大姐,这次回去后,就把尚德的媳妇娶过来,已和女方家说妥了,人家在等着呢,定好日子就告诉你们,到时你和他表兄、表姐妹们可都要去啊!”
“那是自然的,不过,这事和尚德商量没有?他同意不同意?”
“咳!这还能由得他,婚姻大事父母做主。我记得以前给他提过这桩事,那时他还小,以后就没再向他提及过,彩礼已送去两个月了,不同意还能怎样?不愿意也得愿意。”
“二妹呀,娶亲前还是应该给尚德打个招呼,以免出差错,事情还是顺顺当当办的好。这城里,前些时有两家娶亲,都是孩子们不同意,大人硬是把媳妇娶过来,结果两家孩子都出走跑了,到现在也没回来。娃子们大了,都有主见,虽然家里人能办,可到头来他死活不同意,你拿他也没什么办法。这不,廷秀就是这样,快把大人给急死了,他就是不让提娶亲的事,他说如果要是给他娶过来,他就出走,一辈子不回这个家,让媳妇跟我们过。你说,就这一个宝贝蛋,能和他闹气吗?你姐夫五十多岁的人了,硬是没办法把媳妇娶过来,有钱也没用,孩大不由爹娘啊!这尚德的婚事,你们还是事先给他说一下的好。”
“你放心吧大姐,尚德这娃子脾气好,平常就很听话,他和城里娃子不一样,他胆子小,怕他爹,对他爹是百依百顺,再说他现在的病就需要当紧娶媳妇,这就跟别的娃子不同了。”
“那就太好了,我这里给尚德做了一件丝缎袍衫,金首饰给您几副,我知道您也不缺这些东西,只不过是我略表心意罢了。”
“那就谢谢大姐的情意了。哎!廷伶这个丫头今年该是十八岁了吧,也该筹办婚事了,她婆家催办没有?”
“咳!别提了,男方还在开封上学,人家派媒人来定娶亲日子,廷伶说自己还小,再等二年,他爹也不在意。这一个不娶、一个不嫁的,你说,我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了?真是要大人的命,活活的要气死人。”
“这才好呢,姑娘多在家呆几年是好事,为啥要早早的送给人家当媳妇,我要是有闺女,就让她在家长到二十七、八岁再出嫁,当然也不至于,因为没有女儿才敢说这样的大话。不过,说实在的,既然自己妮有主了,也不怕嫁不出去,就不要急于送出门,免得早早到婆家那儿去受气。听说,现在北平、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有钱的人家女娃长到二十三、四岁才让出嫁,这才真正是娇、是爱的,咱们就不会也学学人家!我就不愿意把廷伶过早的送出门当人家的媳妇……”姐妹俩你一言、我一语的一直谈到深夜才离去体息。
bookmark_border《絮》第七章 刘廷伶情有独钟(一)
刘廷伶是个非常有心的女孩,她猛然想到大表哥来的第一天醒过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叫“银珠”,这难道不是事出有因吗?他为什么总是做“银珠”梦呢?她思绪往返,心境疑猜。但,她不露声色,也没邪念,因为她是一个涵养高、气度好、最有忍耐性的女孩。
去年七月的一个傍晚,她和堂妹廷敏两人到在距家不远的街口乘凉,她们坐在一条石凳上亲密地交谈。廷敏比廷伶小一岁,性格活泼,说到开心处,总是不时地伸出胳膊扒住廷伶的肩膀。当她正扒住时,她的父亲刘万祥从此处路过,他认出了侄女廷伶,但却没有认出自己的女儿廷敏,因为廷敏今天穿着特别,穿了一身兰色新制服,父亲从未看到过,而且她又是第一次戴上一顶女士兰色博士帽。她父亲的绰号人称“过风吹”,确认自己的女儿是个男的,就急急忙忙跑回家,找见廷伶的父亲说:“大哥,不得了,廷伶跟一个男的勾搭在一起,男的还搂住她的脖子,实在不堪入目,你快去管管吧!不信我带你去看看。”
刘万富听到二弟讲得如此真切,真有点儿气急败坏,立即找到夫人说明情况,夫人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如此般地败坏了门风,但二弟和丈夫讲得又是这样认真,她似信非信,心里咚咚地跳着,浑身颤抖着同丈夫、丫鬟们跟着她二叔一起来到街口,离老远他们都看到了有俩人肩扒肩的坐在一起,廷伶的母亲看到此景,声音哽咽着说:“我的女儿变坏了,真是要把我气死,他爹你说这咋办呢?”
“拉回家,把她打死!”刘万富说着走到女儿的身后边,也不看另一人是谁,拉起自己的女儿就是一耳光,廷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脸烧耳鸣了,在突如其来的恶掌猛击下,她的脑子里呈现出一个念头是遇到了强盗,就唉呀呀地叫出了“救命呀……”
二叔“过风吹”猛抓住自己女儿廷敏的胳膊说:“你这个坏蛋,竟敢欺负女孩子,看我怎么揍你!”
他把手抬起来,延敏急忙地叫起来:“爹,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了?为啥要打我们呀?该不是疯了吧?”
刘万富打了自己女儿一耳光后,还在雷霆怒般地骂廷伶:“你这个不争气的贱东西,丢尽祖宗八辈子的人……”正骂着,忽然听到廷敏叫爹的声音,才停住了。
这时,廷伶哭着对她父亲说:“爹,你为什么要打我呀?我没有做错什么事啊!”
来的人都愣住了,张口结舌地没啥说,来势大有翻江倒海怒的两父亲难堪得无地自容。
曾夫人眼挂泪珠拉住女儿的手,心疼地说:“孩子,你疼吗?委屈你了,发生了误解,回去再说吧。”
回到家里后,廷敏气得摔东西,并指住她父亲的鼻子,叫着他的绰号说:“你这个‘过风吹’,做生意你瞎吹、放大炮还不够,竟然把假话吹到自己的女儿、侄女身上了,你无风三起浪,还让人活不让?你要真不让人活,我马上就去死!不跟着你丢不尽的人!”
廷敏是刘万祥的大千金,是一位相貌平常,身段一般,笑口常开,活泼烂漫,天真无邪,有着直言快语的个性;平素是非清白,心地单纯,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女孩。
刘廷敏闹腾了四五天,弄得家神不安,她的母亲王夫人百般地向她求情,她父亲吓得不敢回家,躲得远远的。但,她又是一个失礼有情的人,她为她父亲“过风吹”的忙从所招之的风波,向她的大娘曾夫人跪下求情,向她的堂姐廷伶赔礼道歉。
刘廷伶挨打、挨骂受的这场冤枉气,按说应该向他父亲闹一闹,然而并非如此,当晚她回到家里洗了洗脸就睡了。当她知道这次挨打的缘故是一场误解后,除了两天因脸肿不能出门外,她再没有提起过一句这桩事,在她的心里认为父辈无意做错了事,没有必要、也没有权力再去指责,大人会去想的,心里肯定不好受,不能再给老人加重。
另一次委屈事,就是账房的钱少了,账房的管钱先生硬说是二小姐拿了,因为廷伶曾为找父亲来过这里。这样,她父亲把她关禁闭一天,还不让吃饭。事后,她大姐主动说是借给别人用了。
还有一次是在女中,一个学生把板凳搞坏了,又把坏凳换给廷伶,上课铃打响,同学们都进入了教室,刘廷伶迟到了一步,向老师报告后,慌慌张张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处,当坐下时,刘廷伶一下子坐个仰八叉,全班同学哄堂大笑,老师不仅决定让她赔偿凳子,而且处罚她站立一天听课。
事后,过了很长时间,这位“恶作剧”的女同学心里一直觉得有愧,就把这件事向老师坦白了,老师还表扬她能够主动承认错误,当然,就不会对她有什么处罚了,受委屈的还是刘廷伶。
由此,无论是在学校,还是在家里,她这种委屈求全的做法,并没有使人感到她无能或是儒弱,而是在人们心目中出现了一面洁净透明的镜子,大家都有着共鸣,认为刘廷伶有着鲜明的个性,高尚的品德,非凡的气质,有着内在丰富的精神感情与思想感情,使她浑身焕发着美好动人的光芒。